特稿|“你的虚拟女友已上线”
第一次购买虚拟恋人的“包天”服务,毛昕然(化名)体会到了感情的觉得。她时刻注意着相机屏幕的本来灭灭,期待着别人的回复,心跳得马上。
虽然她明白,手机那头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,她花了268元买下的,但她不这么在乎,毕竟那样的“恋人”曾和她一起度过了许多人生灰暗的岁月。
这项兴起于2014年的付费服务,提供陪聊、哄睡、逗笑和一切给人以“恋爱”氛围的陪伴,作为店员的“恋人”们被包装成一个个商品,吸引着在当代生活中感觉落寞疏离的他们热衷网络世界,找寻新的联结。但和感情不同的是,虚拟恋人被要求做到“即时满足,即时终止”,对于深刻的爱,人们仍然兴趣寥寥。
2014年,因为对虚拟恋人行业涉及色情交易的取缔,许多提供服务的网店店铺纷纷下架。到2020年疫情过后,这一沉寂的市场又在“集体宅家”、“社交距离”的特殊环境下继续复苏,占领了B站的自制视频区,人们才看到——整个市场架构已经转而埋在互联网的地下,客人、店员、老板,人情波动一直藏在明码标价的价目表背后。
无处安放的孤独
毛昕然明白虚拟恋人,是2017年在百度“虚拟女友吧”里。贴吧里充斥着长期相似的广告贴,多以简约唯美的网络图开头,内容是楼主宣传自己的虚拟女友店铺,店铺名叫“落日玫瑰”开通超级qq会员后聊天记录,或者“甜蜜情丝”。
毛昕然看得眼花缭乱,她曾经刚上高二,时常在贴吧潜水,“(广告)弄得非常梦幻,就很想点一个试试。”
终于在一个房间熄灯后的半夜,毛昕然下定决心选择了一间店铺,下了半小时的“文字单”。她不清楚自己出于何种心理,跟客服谎称:“是给我同学点的。”后来毛昕然告诉记者,“……或许曾经我认为(自己)很可悲吧。”
“恋人”很快加了毛昕然的QQ。看到新联系人图标上的红点,毛昕然心跳不断加速。
下单这天,是她觉得最孤独的每天。中考时,毛昕然考入了全市最好的大学之一,但其实的QQ号被盗,以前的同事大多逐渐疏远;而与眼前来自不同生长环境的新朋友,她经常无话可说。毛昕然害怕参加全校和大学活动,人一多,她就觉得恐慌,“像有一堵透明的墙挡在面前”,毛昕然说,“我认为周围人不偏爱我……不过我也不偏爱人们。”
高二虽然分班,但而是当时学校的同事各自抱团。毛昕然住校,舍友之间成绩竞争激烈,,还常常由于作息问题造成冲突。每次吵了架,毛昕然给家里打电话,母亲也是劝她“多想想自己的问题”,或“吃点好的,换换心情”。
成绩成了毛昕然唯一的依仗。每个月月考出分日,她听不出来课,一天只吃一顿饭,“紧张得想吐。”下单那天,毛昕然考了分班以来的最差成绩。班主任让她搬了个马扎坐着,“她瞪着我,一直问我为什么退步这么多。”十点下了晚自习,毛昕然一个人站在房间楼背后的荒地,盯着一棵树捂着嘴流泪。宿舍的舍友看到了她通红的双眼,但没人问她如何了。
虽然只有那些来加她的虚拟女友,关心她遇到了哪些、在想什么。
“这么晚来点单,是不是心态不好呀?”
对方语气温柔,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,毛昕然的倾诉欲前所未有地高涨。她缩在衣服里,一边打字一边哭,舍不得放下手机,紧紧掖着被角,生怕漏出一点手机屏幕的光,让房间里的其它人了解她喝酒,“不自律。”
现在的虚拟女友服务还不算太贵,这一单半个小时,毛昕然只花了8元。她翻来覆去地看那一晚的聊天记录,反复咀嚼安慰的残渣。大约两周后,她在家关上房门,下了第一个语音单。当时聊了些什么,毛昕然现在已记不清,但她一直难以忘记语音电话接通那一秒,“有人在哪里等着听我唱歌”的激动感觉。
相似的焦灼时刻让周旋(化名)选择了虚拟女友。2019年,周旋读高中,学业繁重带来的很大压力被她用力掩在心中。即使她以高分考上了北京一所985院校,但她看到自己“整个人都不太对劲”,强竞争性的学习环境继续将她带回了压力的阴云下。撑不下来的之后,她去看了大夫,被确诊为焦虑症。看诊、吃药,她的心情逐渐消退,但停药后,那种难受的乏力感又卷土重来,“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。”
那之后,高中时的好友、也是和周旋一起受伤的“难姐难妹”,第一次给她点了一个虚拟女友。“她也明白我在学校里没什么亲戚....。。有人陪我唱歌会好一些。”
对周旋来说,比起父亲,虚拟女友更像是一个树洞。从高一下学期到大二上学期,每隔大半个月,周旋“想出来就点一次”。被问到原因时,她先是说“太无聊了”,停顿一下,又补充道,“那段时间心情不好,真的很不好。”
“聊完会好一点,虽然很短暂”,周旋说。
恋爱的价格
孤独的借助是一门由金钱和网络建立出来的生意。从2014年起,“虚拟女友”开始在发帖、豆瓣流行,有人留言寻找陪伴聊天的对象,价格大概在每小时20元不到。此后,大量店铺聚集在天猫,《中国新闻杂志》记录了后来的淘宝指数,从2014年8月起初,“虚拟恋人”作为关键词的搜索指数在3个月内升至24688次。
据毛昕然回忆,2017年下单,一单最高不会达到50元。而现在行业上虚拟恋人的价位逐渐攀升,服务分类和收费指标更加精细。每间店面都有专门的价目表,多是老板自己定价,不同的店铺之间价格浮动很大。
2021年1月,记者翻阅了淘宝上十几家提供虚拟恋人服务的店面价目表,按照业务大类分,只和“恋人”用打字和语音条交流,一小时35-85元不等;语音连麦或哄睡通话的价格是文字语音条的两倍,最贵的少于125元一小时。时长越长、“恋人”等级越高,价格也就越贵。
自十七岁开始,毛昕然断断续续购买了几十次虚拟女友服务。她最高的一次消费是花268元给一个熟悉的虚拟女友店员“包天”,这是她常买的那间小店里最贵的几种服务之一,再往上也有包月、包年和VIP卡。她狠下心来包天,以为这种就不必再反复看表,担心按小时计算的甜蜜时间仅剩下多少可供消耗。
但“包天”并不意味着真正的“随时”。2019年的寒假,第一次“包天”,毛昕然在驾照学车,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五点,只有前面两个小时可以午休。练车时她把电脑放在副驾驶座上,眼睛盯住前方,余光能瞟见手机屏幕亮起又燃起。烈日炎炎,车里有38度,汗从头顶流出来,心跳得很厉害,恋爱的觉着和生病相似,“很兴奋,一想到是他在给我发消息,就很难集中注意力。”
遇见聊得来的“恋人”,毛昕然能很快进入角色。熬到午休,毛昕然想着终于能好好聊一会儿,却发现别人发来的“宝贝辛苦啦,我睡觉一会儿,晚点再说”,没有再回过她的消息。
这是毛昕然第一次觉得到虚拟女友也是自己的作息,不会无时无刻围着她这个“客人”打转。她觉得真正的爱情是要互相宽容的,因此她选择像现实里善解人意的老婆这样回复了一句“午安”,心里却在想,“可是我都花了这么多钱了。”
“包天”到期前,“小儿子”在连麦里告诉毛昕然,他终于半个多月没有接单了,因为“状态不好,不想和人聊天”,他的等级很快就要从“镇店”掉回“金牌”,而她是他恢复营业期间的第一个顾客,他很希望毛昕然续单。毛昕然回忆,“他仍然在提出,我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。”
对方声音低沉,语调温柔,话语却寸步不让,充满意图的话术让毛昕然有些不悦。毛昕然看了一眼微信钱包的账号余额,踩灭了心中隐隐燃起的续单欲望,咬咬牙,跟话筒那头一口一个“宝贝”的女孩说了不。
毛昕然很清醒,“我心中明白,只有我花钱包了天,我对他来说能够是不一样的。”
对周旋来说,虚拟女友一开始就让她无法完全投入。2020年12月,时隔一年多,再次对记者回忆起来,周旋用“尴尬”来概括第一次接触虚拟恋人服务时的感受。
那天客服为她随机分配了一个虚拟恋人,很快一个用动画里人物剪影作头像的陌生人加了她的QQ,备注是“小漂亮,你订的男同学到货了”。周旋盯着那个“网上说渣男最爱用”的头像,一丝无奈在心中弥漫。
“你好呀,我是系统为你随机分配的男同学,怎么称呼?”配上一个飞吻的动图表情,周旋有种“我和他不在一层”的分裂感。“谁会跟自己男同学自我介绍呢?”周旋不清楚如何接话,两分钟后,她回复,“你随意叫吧。”
周旋之后又买了几次虚拟女友,期待值在不断增加。一开始,她还是会对潜在的爱情感受感到懵懂,然而即使店员们打招呼的方式花样百出,周旋总是在发现好友申请的那一秒高兴出来,又在“为了聊天而交谈”的交流中逐渐失落。几乎分配到的每位女孩一开始都叫她“宝贝”,有种“强行和陌生人谈爱情的塑料感”,“你得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人是你男同学的设定。”
和虚拟恋人聊天的过程里,基本是周旋在说,对方在听。她并不习惯遇到的大多数虚拟女友聊天的方法,“确实挺土味的。”当通用的话术在她这里失灵,对方会时常“没话说了”。她和“恋人”之间,也会浅浅地聊一聊爱好,但厌恶感依旧挥之不去。
时间到了,对方会立即要求续费,“就很真实。”周旋回想,其实当年对方的心态和语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,但是她仍然会对他人掐着点结束对话的做法感到不舒服。
只是,在和虚拟女友聊天的时间里,周旋觉得,不交谈的陌生人甚至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,让她能倾吐一些难以对现实中的朋友开口的苦恼和痛苦。“和这个人聊完一次就真的结束了,你不用怀疑过后会如何样,现实的同事你必定需要照顾她们的体会,或者怀疑她们了解这个事情会不会颠覆对你的想法。”
被挑选的“恋人”
赵宇航(化名)就是“陌生人”中的一员,他每年21岁,来自南方一个小城,在北京上学。2020年4月起初,经学校里同为虚拟女友的同事介绍,他加入了“柠XXX小铺”这一虚拟恋人店铺,短短半年,他终于是店里的“老人”了。接单最多的之后,一天能超过十几单,截至2020年11月第二期,他的总计接单已经达到了五百单。
然而业绩看上去不错,但赵宇航以前也当时觉得恐惧,他的声音偏粗,“来的都是女人,声音好听肯定更受欢迎啊。”有一段时间,赵宇航天天躲在房间里,跟着网上的配音课程学如何能够让自己用美丽的“男神音”说话。和赵宇航同期的店员里,还有人另辟蹊径学女声、学戏腔,只为了能让自己“更有竞争力”。“听说有个人把嘴巴都练出血了,声带小结,后来就退群了”,赵宇航说。
赵宇航渐渐抛弃了这些尝试,因为他看到许多男性顾客购买虚拟女友服务,其实并不是想“租对象”,也不会强调要他才艺演出,很多之后大个别人也是想找个地方毫无顾虑地看看天。毛昕然也认同这一点,“有些事情并非想发泄一下,不想听人讲道理,既然是拿钱买的,他们显然会顺着我、站在我这边。”
从2020年2月起初作为店员的许彦涛(化名),现实里是北京一家授课机构的编导主持教授。许彦涛说,胜任这份工作所需要的素养是“爱聊且会聊”。他看到虚拟女友最受欢迎的特点是“温柔”,毕竟“每个人都期待被人温柔以待”。
他当时遭遇过一个声称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的顾客,除了经常的自残行为,严重时常会造成自杀的想法。许彦涛给出的否认是安慰,“让她不管做哪些事情都不要做最错的决定,很伤心的之后可以找我,再伤害自己的过后要提前告诉我。”但提到是否有缓解不了的难题时,许彦涛笑了,“准确来说,所有的难题我都解决不了。”
许彦涛说,在提供虚拟女友服务的之后,他更多是以一种“专业的姿态”在进行对话。
虚拟恋人行业很少有全职的从业者。店员们大多二十出头,许多人学历不高,在现实中拥有一份不算繁忙的工作,课余或上班后抽时间接单。店员和用户之间,往往有着无法跨越的历程的鸿沟。对于虚拟恋人来说,更多的之后,他们能提供的唯有话语的抚慰,掏出自己的情感和魅力来满足“客人”的还要。
赵宇航认为这份兼职赚得还不错,但“累起来只是真的累”。他偏爱健谈的客人,这样聊起天来没有这么费劲。“有的客人很调皮,你要哄很久才能接一句”,他当时和一个女人客人在微信上聊天,将近一个小时时间,他自顾自说完了80%的话,对方几乎不回答他的询问开通超级qq会员后聊天记录,对他打算好的“土味情话”也无动于衷,偶尔附和他一两句关于“吃饭了吗”之类的回答,但即使他停止打字,对方又会马上问他“怎么不唱歌了”。
他在服务起初前点了外卖,等结束服务时,面尚未糊在了碗底。他对着满屏自己的蓝色聊天气泡,中间时常穿插几个“搞气氛”的表情包,觉得很心痛。赵宇航认为有些客人对虚拟女友的期许似乎太高了——这种纯靠一方引导的状况下,“谁会认为是在谈恋爱?”
在虚拟女友的世界里,店员是被挑选的一方。这样的“挑选”,从加入店铺前就开始了。
不少店铺设立了店主的准入门槛。今年24岁的沈晶晶(化名)试过好几家店面,老板都以“人满了”为原因拒绝。2020年3月,沈晶晶进入了“XX恋人馆”,需要先“试照试音”,即向考核者发送自己的两张图片和一段展现音色的语音。“XX恋人馆”规模巨大,有四个满员的接单QQ群,还有专门的宣发,负责在微博、知乎、豆瓣、贴吧等多个系统招募新的成员。
沈晶晶后来反应过来,进店铺前的考核可能也是“走个过场”,这家店铺实行“代理制”,成员缴完入会费就可以做代理,也可以直接进群里接单。接单的即店员“虚拟恋人”,代理则被称为“主创”,通过什么主创进入接单群,店员们因此将要与这个主创三七分成。而赚取的总收入在他们获得手之前,已经由更上级的上司抽过了成。
沈晶晶当时缴纳了128元的入会费,虽然有点“肉痛”,但她也没有太过在意,因为上司在培训时说,“只要你宁愿干,总能回本的。”“XX恋人馆”内的宣传口号写着:“天道酬勤。”
店员人数较多,他们往往不能与客户直接完善联系,而要经过层层机制。“XX恋人馆”采用的方法是:顾客要先借助宣发组的照片信息加主创的微信,主创把订单信息发到接单里,店员们纷纷发出写有自己名字的图片,由主创收集然后发给客户挑选。沈晶晶每次都跟着发了姓名卡,但她从未被顾客选中过。
她也困惑,为什么群里的其它店员照片都如此美,“后来我问她们,结果用的都是网图。”
沈晶晶不断观察其它人,把自己的姓名卡也换成了网图,图上女人的锁骨精致可爱,又瘦又白,在沈晶晶看来,已经“完美符合了现代人的审美”,但而是没有人选择她。直到一月份网课开始,客流激增,群里也无聊不少,沈晶晶默默退出了接单群,缴纳的入会费一分也没有收回来。“可能我就是尾部的那群人之一吧”,沈晶晶想。
“女生(店员)原本就没什么市场,就算有男的来点单,有几个是纯聊天的?”赵宇航对自己所在店铺的男女顾客下单比例做了一个大概,“女生下单多,大概九比一”,他很显然。
2014年,大量虚拟恋人店铺因为涉及提供“污聊”、“磕炮”等色情违法服务,淘宝曾进行过一次较大的整顿。如今记者在京东上搜索“虚拟恋人”,找不到任何相关店铺,顾客和店铺之间进入“半地下”,周旋每次购买虚拟恋人服务,采用的搜索词通常是“小姐姐”或者“树洞”。大个别店铺也建立了审核和举报制度,严禁客人或店家借平台从事色情交易、“打擦边球”。
2020年新冠疫情过后,“虚拟恋人”又在B站、抖音等视频平台火了出来。视频里的“小儿子”、“小女孩”往往要面对各个UP主花样百出的刁难,在“奶狗”与“霸总”、“萝莉”与“御姐”之间来回切换,陪打游戏、帮写作业、代发短信十项全能,还要与各类年节或者“双11”呼应,衍生出学“孤寡蛙”叫“孤寡”之类的猎奇服务。
记者在B站分别搜索“虚拟女友”、“虚拟男友”和“虚拟女友”,相关视频均达到一千条,其中播放量在十万以上、甚至达到百万的视频不在少数。
沈晶晶也是看了B站上的视频,觉得“很神奇”,所以才萌生了要自己去尝试的看法。但入行后,她失望地看到,市场对男性虚拟情人的性爱期待如今仍然是一种“行情”。她当时发现店铺的一些成员在QQ空间转发“防爆指南”,内容是指导店员如何避免因色情问题被举报而造成封号。店内还有着隐秘的“第三个群”,店里管入群邀请叫“飞机票”。“如果有客户有那方面的要求,就会被放到那些群里去。”
沈晶晶现在想到当时期望能“一边和人聊天,一边赚点小钱”的看法,觉得有些幼稚。
等级和规则
毛昕然当时才明白,当初“包天”的“恋人”为什么急着续单——续单率决定了店员的等级,等级越高,价格越贵,下一单抽成也越多。
在虚拟恋人店铺里,“恋人”一般分为金牌、镇店、男明星几个等级。赵宇航供职的店铺一共有达到五十个店员,他们可以降级接单,但不能升级接单。接单拼的是手速,每次客服在发单群里发消息,店员“扣1”,先到先得。每半个月,会有一期业绩考核,清算每个店员本月的“续单率”,即用户对店员的指名率和回购率。
按赵宇航的表述,一旦顾客第二次“点”他,这个顾客虽然是他的老客人了。因此包天、包周和包月的单子对她们来说尤为重要,“一单抵一个月的业绩”。
店员的利润还和客服的佣金挂钩,业绩不好的之后客服会催他们“勤快点”。今年20岁的客服李乔(化名)2020年三月接触到虚拟恋人行业,开始只是做店员,后来认为并不合适自己,“真的太累了,要经常很亢奋,说这些话。”
做了客服后,李乔观察,来咨询的每十个客人里,最后唯有一个会下单。而她有权把这非常之一的资源,分配她觉得给适合的店员。一些店员总来向她“要单”,她常常不会否认,“我只是人,肯定会有亲疏分别的。”
客服催不动的之后,老板经常上阵——赵宇航所在店铺的店主是一个东北人,他有一段时间业绩不好,老板专门找他谈话:“干**?”
每一单的抽成是店员与老板四六分,而许彦涛一度为此不满。2020年春节,趁虚拟恋人行业的新一轮风波,许彦涛离开原本的店铺,当上了上司,兼任客服。在他自己的店里,他将分成模式定为“五五分”。
另一个离开的缘由是他和当时的朋友恋爱了,而店铺规定司机之间、店员和客户之间不能出现越界行为。
在自己的店里,许彦涛依然选择延续了这种的准则,“有些规则是有必要的,我离开只是尊重规则。”
据记者观察,一些店铺例如“XX恋人馆”会为了避免店员私下接单,而严格要求店主与客户互删。
但同时,一些店铺又期望店员与客户保持着更“亲密”的关系,为了更好地留住客人。赵宇航所在的店铺规定,结束服务后不要立即删除客人微信/QQ,不允许司机主动删除客人的联系模式,并要求她们时常主动去跟客户私聊问好,以提升续单率。
2020年的春天,许彦涛的店生意渐好,一天的流水能超过400-500元。实际上,虚拟恋人开店的利润并不高,除却店员招募、后台设置等隐性投入,许彦涛账面上唯一的本金投入只有淘宝开店所需的保证金2000元。
目前最让许彦涛头疼的难题是虚拟恋人店铺面临的不确认性。由于淘宝的要求,“一旦店里生意好一点,系统就判断是刷单,店铺经常被封掉。”许彦涛的店铺被封了两次,分别停业了7天和14天,如果第三次再被封,他将遭遇保证金被没收并关店48天的惩罚。
“戏和现实”
虽然把虚拟情人视作一个诉说的窗口,周旋也不得不承认,“有些话是无法聊的。”
周旋大学里的第一段恋情,只持续了两个月。男生是周旋的初中老师,也是她当时无话不谈的同事,和她一起考入了同一所学校的不同院系。周旋鼓起勇气表白,对方拒绝了。然而,他却逐渐不断反对周旋约会的邀约,在微信上的回复也愈发越慢,越来越敷衍,周旋觉得自己在自说自话。
一段时间后,男生找到她,提出“我们还是做同学吧”。
周旋理解不了,“可是我都跟他告白了,甚至都在一起过了,还怎样做同学?——既然这么,他为什么要拒绝?”
分手带来的消极心情持续了一个学期,和当时的心理压力叠加在一起,让周旋陷入忧郁的漩涡。她的作息混乱,每晚2点多能够入眠,第二天硬撑着睡觉上早课,随时都在头痛。
比起应该用心维护的、复杂的现实人际关系,在虚拟的世界里,周旋认为是交易规则带给了稳定。“花钱才能始终找。”但她知道,和虚拟女友之间,不可能“交心”,她没有告诉虚拟女友自己恋爱的事,“那之后太痛苦了,说了(它们)也安慰不了。”
经常下单,她都只留下QQ,因为微信同学圈记录着她现实的生活,而QQ空间“都删干净了,没什么好玩的”。她不想透露自己现实的身份,也不会去打听接单的“恋人”在现实中的角色,“我不清楚它们每天接多少单,但应对每个人必须都是在营业吧,对我也一样。”
毛昕然在这些店铺选购过服务,遇到过诸多各样风格的虚拟情人,碰到合得来的,难免动心。但她自觉得是一个“界线感很强”的人,对于虚拟情人,“只是成为消遣,不会陷下去。”
毛昕然的嗓音很欢快,说话时温声细气,这在语音时非常吃香。她当时有一次买了熟悉的司机一小时的文字语音单,对方却无视差价,主动给她拨通了电话,“说想听我声音,文语(文字语音)不方便。”
也是人为了再次跟她聊天,在她购买的聊天时长结束后,自愿提出让她不用花钱继续使用服务。毛昕然想到某天夜里,高兴又气愤,“我们打了两三个小时的电话,有种我在陪他聊天的觉得。”
也有人聊到中途,突然向她提起网恋的话题。——怎么对待网恋?能接受吗?毛昕然有些好笑,因为“他一开口,我就明白是哪个意思了”。但通常不应该她出言打断,对方会观察她的反应,如果她体现得不是很热情,就会马上改口,说“其实网上真的很危险,网恋太不合适了”。可是一旦再聊下去,对方说到兴身上,又会继续忍不住抛出话来试探,循环往复。
毛昕然想:“可能这些不安是双向的吧。”
2020年9月的早上,是毛昕然最终一次在熟悉的店铺下单。一切都和以前一样,她下单了常买的两三个店员中的一个,找了房间楼里一个空旷的角落,抱着一碗葡萄接通了语音电话。没聊几句,对方厌烦起来,支支吾吾半天,突然说了一句:“我喜欢你。”
屏幕那头的女生语气真挚,似乎和以前不同。毛昕然慌了,一句话没说,挂掉了电话。
虚拟空间里,要切断和一个人的联系十分容易。毛昕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店铺客服,只是默默删掉了司机的微信。对方继续发了好友申请,她答应,再申请,再拒绝。几个来回期间,对方抛弃了。毛昕然认为心中空落落的,却坚信自己作出了恰当的选择,“不是我偏爱不喜欢的问题——只是花钱买是很单纯的,谈恋爱就变质了。”
毛昕然不乐意对记者谈及更多的细节,“人家鼓起勇气说这些话,我得尊重他。”
许彦涛和在店铺里了解的店主女生最后还是分了手,当时吸引彼此的一同话题和性情脾气,都随着关系的深入,而变得越发不足,“没吵什么架,就是由于见不着面。”
这种由于做虚拟女友而相恋的恋人,沈晶晶在“XX恋人馆”见过这些。群里有许多夫妻头像,他们成双成对,在群里嬉笑调侃,十分活跃。她还记得当年在群里发现的八卦:有一个“小儿子”收到了客人的表白,但他很理智地反对了。一方面是他能分清“戏和现实”,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的男同学也在接单群里,两个人正是借助这份兼职认识的。网恋,异地,已经坚持了四个月。如今过去大半年,不清楚它们目前如何样了,但沈晶晶还是期望她们“珍惜缘分,好好在一起”。
2019年底,一段新的恋情将周旋带出了情绪的沼泽。停止购买虚拟女友后,她仍然在虚拟世界寻找爱情。
周旋并不反感网恋,毕竟网络上的陌生人当时给过她很多的安慰,“网络是个好东西”,她笑称。试了探探、SOUL等多个网络交友APP后,她在SUMMER上找到了这次的女友。对方比她大几岁,就读于同一所大学,两个人隔着屏幕聊了几个月,终于约在一次自习时见了面。
新的恋爱浪漫地展开。和妻子稳定的情感在巨大程度上给了周旋信心,他们坦白地谈过将来。周旋大三了,男友终于毕业,现在就读博士,在北京找到了工作。如果周旋留在北京,他们将遭遇以年数计的异地时间。但周旋并不害怕,“我们情感挺好的,现在网络发达,视频什么的都很方便”
现在的周旋说,她对感情有了新的理解。就读于理工专业的她形容第一次恋爱是一个“开口向上的抛物线”,而目前的恋爱则是一根“绕中心上下浮动的波线”,会吵架,会触底,也会下降,反弹,会经历曲折起伏。
当时遇到过的虚拟恋人们,则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——“有一点感情的似乎,但显然不是爱情。”
(店铺名为匿名)
实习生赵婧然澎湃新闻记者任雾